在原北川中学茅坝校区遗址前，女人掩面而泣。

深圳晚报记者 李秀明 文/图

从深圳到北川羌族自治县，要乘坐飞机、火车、汽车、出租车、摩的，早上不到6点出发，下午4点多到达北川擂鼓镇。在汶川地震之后，映秀镇、曲山镇、擂鼓镇……这些离我们很远的地方，一下子变得很近，我们都在那一年日夜关注灾区。五年过去，那里的人们怎样了？

1 公墓前鲜花不败

到擂鼓镇时，天下着雨，视线非常差。下车后眺望，四周都是刀砍斧劈一样的山。新擂鼓镇建在山间的开阔地上，所有的房子都是新建的，路宽，但车少人少。安置房小区面积很大，楼房不超过六层，顶梁和山墙都是羌族民居风格。

雨后天凉，街上的人不多，秦老太太在家待了一天，傍晚趁雨停出来遛弯。她今年70岁，原先住在山脚下，地震后搬了过来。她说她和老伴住在小区，老伴80多岁了。聊及儿女，老人忽然语塞。秦老太太原本有五男二女，她的大儿子和最小的儿子都在北川老县城曲山镇遇难了，“幺儿最疼我们，经常带我们出去耍……”

老人还说到儿媳和孙子的一些伤亡情况。“每年都会去给他们扫墓吧？”“哪有墓？都埋在里面喽，扒也没扒出来……”

我要去埋掉秦老太太两个儿子的曲山镇。地震过后曲山镇因破坏严重被废弃，现是5·12地震遗址，没有常住人口。一条公路穿城而过，是曲山镇如今唯一在用的路。

5月的曲山草木茂盛，断壁残垣上都是野草，居民楼里的陈设一如当年，一户人家的阳台门上贴着2008年的年历，一户人家的窗边贴着红囍字……可人呢？

5年前离去的人，很多都葬在公墓。公墓原是一处楼房深挖的地基，震后遗体太多，没法进一步处理，又担心瘟疫，就都葬在了地基里，曲山镇幸存下来的人把这里叫做“万人坑”。如今公墓上长满齐整的青草，中间是黄色花朵拼出的“5·12”字样。很多来公墓参观的人默默献上鲜花，鞠躬行礼。公墓背后的台地上是原北川中学茅坝校区。学校背靠景家山，地震来时景家山崩塌，200多万方山石滚下来，将整座学校掩埋。现在的茅坝校区遗址只剩下了一根旗杆和一个篮球架，据说幸存的只有在操场上体育课的学生。

这里常有人来。一位母亲在石堆前拉起横幅寻人，上面印有孩子的照片，文字末尾说“爸爸妈妈妹妹都想你，等着你回家……”一个中年女人读完文字掩面而泣。

2 新县城里的老县城人

老县城的居民基本上都迁到了新县城——27公里外的永昌镇。2009年，时任国家主席胡锦涛为北川新县城命名“永昌”。永昌镇于2010年年底基本建成，路宽绿化好，就是人少了些。

永昌镇的尔玛社区和禹龙社区居住的都是老县城人。“这里每个人都有故事，不要轻易去问。”说这话的，是在北川县一政府机关工作的刘霜。她30多岁，川大毕业，做过媒体。听说我这个曾经的同行从远方来，和她的堂弟刘城一起带我逛新县城。聊到一些话题时，她会说忘了，然后补充说好多事儿她都忘了。说到地震时的一些事，刘霜讲了当时的救灾情况，然后给坐在对面的我发来信息，说不要再聊地震，刘城的父母都在震中遇难了。

刘城烟瘾不小，刘霜会说他两句。她自己在努力戒烟，看着弟弟抽，她会央求“给我咂一口，就咂一口”，刘城把烟递给她，她抽一口还回，笑着跟弟弟说自己有信誉。两个30多岁的人亲近的像两个小孩，这样的亲密在灾区常见，应该是震后的情感依赖。

刘霜有个死党，当初在地震安置点盖一床被子，一瓶水两个人分喝。这位死党地震中失去了丈夫，再婚后不幸福，又离婚，现在又恋爱了。“死女子重色轻友，平时跟男友腻在一起，闹情绪就来找我，不分白天黑夜，想来就来跟我挤一张床……”她调笑自己的朋友，然后又认真地说朋友情感坎坷，很没安全感，需要照顾。

3 还完房贷日子就透亮了

今天是母亲节，庞蓉会带着儿子拍下第5张母亲节合影。自从2008年地震以后，她形成了这个习惯。她想用这样的方式来强调对儿子和幸福的珍视——地震时跟儿子一起在幼儿园午睡的小朋友，很多已经不在了。

庞蓉的姐姐在地震中失去了女儿。地震后好长一段时间，姐姐姐夫都和庞蓉一家生活在一起。震后一两年，姐姐无心做事情，庞蓉就操持起所有家务。庞蓉说姐姐前年生了个女儿，整天围着女儿转，笑脸也多了。每到节日，姐姐会更敏感，庞蓉说在绵阳市工作的姐夫遇到节日，无论下班多晚也要赶回几十公里外的家。

庞蓉的儿子生日在农历三月二十九，2010年这一天正好是5月12日，她就提前几天给儿子过了生日。“我们没有至亲遇难，还行。失去儿女的，孩子没了爸妈的，哎……”

田甜是庞蓉的朋友，也是老县城的居民。2007年在深圳工作，2008年3月份回家结婚，两个月后就地震了。她家房倒屋塌，没有至亲伤亡，2011年年初她和丈夫搬到新县城，买了现在的房子。田甜和庞蓉的房子都是按揭购买的，按政策有三年的免息期，再过几个月就要到了，两家都在赶着把贷款还完。“马上了马上了，再过些日子就透亮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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